第二百九十五章 第1197号实验体

　　柯岚犹豫了片刻，然后，还是朝着通道的尽头走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觉不到了害怕了，某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似乎从他的身体里被抽离了出去一样。
　　逃避是没用的……他现在选择转身逃跑，结局大抵就是和同伴们一起葬身于此……和控制中枢一起被锁死的，除了这具机甲之外，同样也包括了这座遗迹的每一个出口。
　　这就好像是在荒野上被食肉生物追赶那样，一味的奔逃是甩不掉追在身后的猎食者的，人类的体力是绝对没法和阿尔法星上的土著生物相比的……仅有的一线生机，就是在体力还没有被漫长的追逃耗尽之前，转过身去，朝着猎杀者挥出自己的拳头。
　　勇气并不等同于鲁莽，它是人类最难能可贵的品质之一。
　　柯岚记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么一句——“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尽管他一时回想不起出处来了，但只要想明白了这些，他顿时感到整个人的气息都通畅了起来了。
　　就像是塞了半天的鼻子瞬间被擤通了一样……尽管这个比喻有些奇怪，但他感受到的就是这种感觉。
　　他手里抓着一根从通道破口处掰下来的、无比锋利的金属条，几步走到了圆形巨门的门口——这扇巨门是虚掩着的，精密的密码锁已经被某种腐蚀性物质溶得只剩下了一个底座，至于那些针对暴力解锁者的防御措施，则是压根就没有被触发。
　　“腐蚀性物质……看来那东西能在坚冰内穿行，或许并不是完全靠的肉体力量……”
　　或许，那东西并没有一开始想得那么可怕。
　　“怕？怕个锤子……怕也没用。”柯岚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脚踹开了控制中枢的大门。
　　“咣！！”
　　厚重的合金门扉顿时向着内侧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柯岚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防御措施没有触发了：门扉两侧的连接栓、安全锁扣连带着那些用来触发机关的机械结构，也完全被渗入其中的腐蚀性物质给溶掉了，整扇门都已经成为了一个摆设。
　　“这就是遗迹真正的核心中枢吗……”
　　映入柯岚眼帘的是一口直径百米左右的深井，在深井的正中央，有着一根十多人合抱粗细的金属柱子，而和金属柱子相对应的，则是嵌在井壁上的密密麻麻的晶路板。
　　这些晶路板的面积和精细程度远超柯岚曾见过的任何一种同类品，不计其数的微末流光在这些晶路板里流转着，时不时就会几道纤细的电弧从上面射出，碰撞在中央的金属柱上。
　　越往上走，电弧的发射频率就越密集，抬头往上看去，只能看到一张炫目的蓝紫色电网在不断地闪动着。
　　这地方给柯岚的第一感觉，就像是一间大型的服务器机房，而中间这根金属柱，就是一个特大号的特斯拉线圈。
　　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就在柯岚的头顶，一个速度极快的黑影已经穿过了那层层蓝紫色的电网，朝他扑了过来！
　　在发现黑影的第一瞬间，柯岚就已经发动了时间停止，但让他有些惊愕的是，周围的场景刚刚被凝固住，那个黑影的利爪就瞬间撕开了凝滞的空间，强行破除了柯岚的技能！
　　视野里的事物甚至还没有完全转变成黑白，都再度恢复了原本的色彩。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能够反制“时间停止”的对手！
　　“这下麻烦了……”柯岚咬着牙，控制着渎神者机甲绕着金属柱跑了起来——然而，对方就好像把他给锁定了一样，无论他怎么躲，都甩不脱那个坠落的黑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者之间的距离在飞快地拉近着。
　　柯岚没有办法，他干脆蹲了下来，将双臂交叉在身前，打算硬吃这一记冲撞。
　　可就在黑影即将和渎神者机甲相撞的时候，却突然跳到了机甲的侧面，将一条长尾狠狠地朝着机甲抽了过来。
　　“可惜了。”柯岚心中暗叹一声，向后跳出了一大步，亮出了原本藏在手臂底下的金属条——他原本的计划，是打算在黑影撞上来的一瞬间将这根金属条竖起来的，借助着对方的冲势，这一招说不定可以一举将其重创……
　　然而，这一招却被黑影给识破了。
　　不过，柯岚终于也是看清了这个黑影的真面目。
　　那是一条体长将近十米、形似蜥蜴的生物，但和蜥蜴不同的是，它的身体表面并没有鳞片，而是覆盖着深黑和墨绿两色混杂的毛发。
　　它的头颅外有着一层坚硬的外骨骼，将整个脑袋都保护在了其中，外骨骼的两侧开有八个对称的孔洞，将四对腥红的眼睛露了出来。
　　在它的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有腥臭的脓血从这些伤口中滴落出来——这些伤口在不断地溃烂着，但同时也在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那些新生的肉芽刚刚长出来没多久，就立马融成了脓浆……毁灭和新生，竟是在这头怪物的身上，维持住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渎神者机甲的抬头显示屏已经锁定了这条“蜥蜴”，而在锁定框旁边跳出来的标注字样，正是“第1197号实验体”。
　　“就是这东西么……”
　　柯岚紧盯着不远处的大蜥蜴，将右手中的金属条换到了左手——就发力来说，机甲的左右手都是一样，但是从操作习惯上来说，柯岚会更加习惯右手。相比简单的戳刺动作，反倒是那只空着的手对灵活性的要求更高。
　　虽然这条蜥蜴看上去就像是荒野上常见的土著生物一样，但能够凭借一对利爪撕开凝滞的时间的生物，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角色？
　　如果说“时间停止”是个作弊级的能力的话，那对方显然也拥有着同等级的能力……这已经不是人类现阶段能够理解的东西了，这是完全颠覆物理法则的存在，那对骨爪虽然看似普通，但在柯岚看来，却是要比利维坦这种洪荒级的巨兽还要棘手。
　　既然这爪子能撕开时间，谁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刺穿空间——说不定，只要它伸出手隔空一掏，就能轻轻松松地把柯岚的心脏从机甲里、从他的身体里面给挖出来。
　　拥有这种能力的角色，在网上，一般被人称之为——“挂逼”。
　　尽管柯岚也能算得上是半个挂逼，但在真正遇到这种开挂连演都不演的角色时，依旧是会被压制得死死的。
　　这正好印证了华族人的一具老话：“小巫见大巫”。
　　但古时候的小巫撞见了大巫，小巫至少还能“拔茅而弃”，但现在，柯岚却是根本没有后退的机会。
　　时间停止是柯岚近身战斗中赖以制胜的杀招，但现在这个杀招完全被对方所反制，那他手里唯一的底牌，也就只有这具“渎神者机甲”了。
　　渎神者机甲的装甲强度或许要比外面那块黑色坚冰要高一些……可问题就在于，柯岚不知道对方还有着怎样的手段……物理强度的高低，或许在眼前这头怪物的眼中，毫无意义。
　　就在柯岚拼命思索着对策的时候，对方——也就是这头“大蜥蜴”、阿尔法人口中的“第1197号实验体”，却突然开口了！
　　“你……你不是它们……虽然很像……但你不是它们。”它说道。
　　这不是阿尔法文明的语言，也不是人类世界的语言，它是直接用思维在和柯岚进行沟通，在“这句话”里，柯岚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其中所包含的情绪……那是一种介于厌弃和憎恶之间的情绪，但这个情绪的主体对象却不是他。
　　“你说的它们……是指的阿尔法人？”柯岚试探性地问道。
　　对方可以进行交流，这对柯岚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尽管有智慧的生物要比单纯的野兽更难对付，但至少和智慧生物是可以“讲道理”的，柯岚觉得，如果可以，自己或许能够避免一场胜率几乎等同于零的战斗。
　　“阿尔法人？你称呼它们为阿尔法人？”第1197号实验体的语气之中充满了鄙夷，“它们就只是一群可怜的虫子而已！你……你虽然和它们很像……但你要比他们更加弱小……这太滑稽了……当我醒来的时候，虫子们居然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群更加弱小的虫子。”
　　“我们只是被迫降落到这颗星球之上……”柯岚并没有反驳对方的话，首先，他并不想激怒这条大蜥蜴，其次，对方说的其实并没有错……人类，的确很弱小。如果在它眼里连阿尔法人都是一群虫子的话，那人类恐怕就连虫子都算不上了。
　　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条大蜥蜴选择的修辞，反倒算是在抬举人类了。
　　“它们的消失和你们没有关系……或许没有关系……”第1197号实验体朝着渎神者机甲走了一圈，“虽然我不清楚为什么你能够启动那些虫子的东西，但你的确和这一切都没有关系。”
　　“我想知道……当年，阿尔法文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它们为什么会消失？”尽管来者不善，但这条大蜥蜴的确是柯岚在阿尔法星上遇到了第一个能够进行交流的智慧生物，在求知欲的驱使下，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它们消失了……我怎么会知道……我在封存在连分子都会停止运动的低温中……直到今天……这里的所有设备被重启的那一瞬间，我才抓住那一丝机会，在温度再次降至绝对零度之前，从里面逃了出来……”
　　第1197号实验体一边说着，一边爬向了矗立在正中央的金属柱，它的利爪像是切豆腐一样切开了坚硬的金属柱，从里面拖出了一个一人多高的玻璃罐来。
　　这个玻璃罐，正是那名雇佣兵口中所描述的那个东西，虽然柯岚没有亲眼见过，但被大蜥蜴从金属柱里拖出来的这个罐子，其直径和底部的插槽，都正好可以和外面那个石台上的基座吻合——如果遗迹的试练程序没有骗他的话，那这个罐子里的东西便是这座遗迹三分之一的数据库。
　　“或许我应该感谢你，是你的闯入，激活并重启了这里的核心中枢……没有你，大概我还要经历漫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脱困……但是我不会感谢，就像它们所信仰的神明的一样，神或许偶尔会低下头，看一眼那些在淤泥里挣扎的小虫子……但神永远不会感谢虫子，无论这些虫子做了什么事。”
　　大蜥蜴将爪子切开了玻璃罐的顶端，里面的填充液顿时趟了一地，它伸出爪子，将一团如同大脑一般、还在不断蠕动着的灰白色组织从罐子里面扯了出来，然后一口吞下。
　　“很可惜……这里也没有你想要的答案……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第1197号实验体说道，“但是，我可以不杀你……因为，你让我觉得……有时候，小虫子还是很有趣的。”
　　“或许下一秒我就会改变主意，但至少现在，我不会杀你。”它接着说道。
　　“呃……在外面，还有一些我的同伴，如果可以，希望你也别杀他们。”柯岚说道，“虽然是无心之举，但至少是我把你给放了出来……作为等价交换，换我们的命，这很合理吧？”
　　“等价交换？有意思……我觉得你比当年的那些虫子有意思……只是，让我疑惑的是……为什么外面那些虫子，会是你的同伴？”第1197号实验体歪着头，一侧的四支眼睛盯着渎神者机甲的驾驶舱，“你和他们……明明不是同类……在我看来，你反而要更接近于当年在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虫子……为什么你会把他们当成是你的同伴？”
　　“……难道不是同类就不能成为同伴了吗？”对于大蜥蜴的话，柯岚并没有太过惊讶，在获得了石碑里传承，以及吸收了那件被异端教派称为“圣物”的东西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已经和普通人有了很大的区别了——别的不说，又有哪个正常人类，会有着“时间停止”这种能力呢？
　　“不应该，对你来说，他们应该是食物，或者奴隶。”